總統難產本來並非好事,但它無意中造成了一個機會,讓人們檢測整個體制的堅固程度,考驗整個社會的承受能力。
象總統難產這等大事,若發生在民主制度基礎不穩,民主精神紮根不深的地方,恐怕早發生騷亂動盪了。然而在美國卻平靜穩定,一如往常。
這在遠處可能看不真切,如果你身在大陸,試圖通過媒體——包括輾轉地通過海外媒體——了解此事,只見兩黨爭執不下,天天上頭條新聞,想象中美國大概鬧得滿城風雨,一片混亂。殊不知在這裏按步就班,一切照常,人民的日常生活,政府的例行工作,幾乎看不到有什麼影響。更不要說調集軍隊,開出坦克車,宣佈戒嚴令,通緝逮捕反對派——這種事在這裏想都沒有人想。別忘了,這可是爭奪世界第一超強的最高權力啊!
儘管許多美國人對於事態未來會如何發展以及最終會產生什麼結果並無把握,但是,他們對自己的憲政體制深具信心。即便有些人認爲眼下已經出現了憲政危機,老制度遇到了新問題,既無明文可遵,又無先例可循,但是他們仍然堅信,憑著美國人民深厚的民主傳統和法治精神,眼下的難題一定能夠通過和平的正當的方式解決。不難想見,一旦最終結果宣佈,恐怕總會有相當一部份人心中憋悶,不那麼甘心,但是他們仍然會接受和尊重這個結果。
這是一個不尋常的時刻。也許,正是在這樣的時刻,我們才能更深刻地了解什麼是美國,什麼是民主,什麼是法治,什麼是民主和法治的制度,什麼是民主和法治的意識與精神。
當然,大多數美國人是不會有我這番感慨的,因爲他們對此早就習以爲常,他們把民主把法治視爲理所當然,天經地義,因此何足道哉。他們倒會從中檢討他們社會的種種弊端(我們也可以從中吸取不少經驗教訓)。你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蒐集一大堆美國人對自己制度和政治人物的抱怨和批評——中共當局已經在這麼做了。中共當局自以爲又找到這麼一個機會,用美國人自己的話作教材,給中國人再上一堂反民主的課。我不想再對中共的拙劣宣傳進行批判了,因爲我不想藐視國人的智力。
說到美國,什麼是美國?美國就是「聯合國」,美國人並非什麼「上帝的選民」,美國人包括了差不多全世界各種民族各種文化背景的人,其中也有我們華人或曰中國人。如果說美國的侷限不等於人類的侷限,那麼,美國的成功卻有理由說成是人類的成功。它本身就證明了自由、民主、法治的價值適用於全人類,屬於全人類。
十二年前,我讀《赫魯曉夫回憶錄》,書中一句話讓我過目不忘。赫魯曉夫說:「中國人除了知道服從強權和暴力外,不知道服從其他任何東西。」
我曾經寫文章反駁這句話,不過,當專制的僞裝已經一絲不掛而國人看上去依然很少奮起反抗的時候,我的反駁或許在某些人眼中顯得蒼白,顯得單薄。更何況還有專制者及其幫閒,在反西方霸權的幌子下反對民主的普遍適用性。他們不反對西方人實行民主,但反對中國人實行民主,說民主不適合中國的國情,言下之意是說中國只能專制,只配專制。這不是從反面去證明赫魯曉夫對中國人的苛評嗎?最荒唐的是,象這種極端蔑視中國人的論調,居然還說成是「愛國」,說成是「民族主義」!
我依然堅持我的反駁。我決不相信中國人配不上自由民主,決不相信專制就是中國的宿命。同樣是炭原子,由於排列組合的方式不同,可以柔軟如石墨,可以堅硬如金剛。誠然,改變一個既成的專制制度從來不會輕而易舉,而這套專制制度又反過來腐蝕著、敗壞著我們高貴的人性,從而更增加著改變的艱難;但改變依然是可能的。如果說二十世紀給我們留下了什麼教益,那就是全人類在歷經劫難後對自由民主普適價值的強烈認同,對專制必敗民主必勝的無比信心。(http://renminba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