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名叫「無情」的于吉吉終於掉下了眼淚,在法院的暫押室裏。此時,這個20歲的網絡天才的身份是剛被一審判處死刑的殺人犯。
隨着莊嚴的宣判聲,父母傷心地離去了,建立自己的網絡王國的夢想成了美麗的泡影,甚至連生命都將要從此終結,于吉吉哭了。當他對記者哭訴悔恨和遺憾時,似乎忘記了那個和他同樣年輕、也同樣是計算機人才的青年。急於創業的于吉吉只因爲4600元錢,就讓這個與他素不相識的年輕生命倒在血泊中。可是這個青年的名字在殺人兇手于吉吉的懺悔錄中一次也沒有出現。
他的天賦兩年完成四年學業
在獨生子女家庭中成長起來的這一代人中,于吉吉曾經是佼佼者。他生活在知識分子家庭,從小到大,屢屢被三好學生、優秀團員、少年天才等耀眼的光環包圍着。不到20歲,他已經從某名牌大學畢業,並且獲得了網絡工程學士學位。只用了兩年的時間,他就完成了大學四年的學業。
在校園和家庭中,于吉吉是一個文質彬彬、性情溫厚的好學生、好孩子。只有在網絡世界裏,他骨子裏深藏的冷漠和狂傲才能找到釋放的空間。他給自己取名「無情」,在網絡上扮演着技藝高超的黑客角色。他參加過針對美國、日本的黑客大戰,「黑」過美國著名公司的網站。「無情」這個名字因此在網上不脛而走,最終被IBM公司發現,于吉吉被聘用爲高級程序員。可是,那時他已經犯下了命案,正在潛逃之中。
他的夢想建立自己的駭客帝國
在科技時代長大的于吉吉對網絡世界有着近乎狂熱的癡迷。網絡——現代社會已被普遍採用的傳輸和溝通工具——在他的眼裏不過是高手的玩具和遊戲的天堂。所有在現實中無法實現的夢想和野心,所有無處表露的人性弱點,在這個虛擬的世界裏都可以盡情地展現。
說起網絡,于吉吉的眼睛裏會發出一種異樣的光彩:「網絡是虛擬的、尖端的,它的用途主要是高科技,平民的用途很小。我夢想着建立一個這樣的『駭客帝國』,它是高手的天下,所有的人都將遵循一定的遊戲規則。」
于吉吉給自己設計了這樣一條道路:運用自己的黑客特長,開辦防黑客的網絡安全公司,在5年內包攬國內所有大網站的網絡安全服務。他自信「至少會比張朝陽強」。這種自信緣於他的「精英理論」,在他心目中,把網絡平臺平民化的張朝陽無疑屬於「下里巴人」,而「黑客」之類的高手才是「陽春白雪」,才是網絡世界的真正主人。
他的邪惡向無辜生命施黑手
成功的願望在於吉吉的心裏是如此強烈,甚至達到偏執的地步——只要成功,就可以不擇手段。
開公司需要錢,于吉吉渴望快速獲得財富,鄰居朱正與他不謀而合。朱正是于吉吉的「發小兒」,長大後兩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一個進了大學,一個卻因搶劫、盜竊進了監獄。2001年3月,因爲對錢同樣的渴望,兩個人又走到了一起。
對於搶劫的動機,于吉吉的解釋是:「我想開公司,朱正想上學。」
行動之前,朱正和于吉吉準備了足有半個月。水果刀、繩索等兇器是提前買來的,還在磨刀石上開了刃。他們還僞造了物業管理人員的證件,準備了洗滌靈和刷子,想假扮成清洗工人。2001年4月15日上午,兩人開始行動了。
在望京新城一幢居民樓裏,他們順利地上了電梯,隨意按下了7層的按鈕,然後隨意地敲開一家房門。房間內只有一個年輕男子,于吉吉假裝進廚房清洗管道,還「好心」地對男青年說:「這兒挺髒的,您進屋吧。」一個眼色遞過去,朱正把刀架到了男青年的脖子上,于吉吉立即進屋翻找財物,可是隻找到了十幾本集郵冊和一個尋呼機。朱正在男青年脖子上割了一刀,男青年匆忙逃向屋外,在門口于吉吉掄起了扳子,這一扳子造成男青年顱腦兩側蛛網膜下腔出血、腦水腫、小腦扁桃體疝形成。男青年被砸倒時,在門上留下了一道鮮紅的血手印。朱正又向男青年頸部猛砍18刀,刀砍斷了,于吉吉又遞上去一把新刀。
一個無辜的生命就這樣慘死在喪心病狂的朱正、于吉吉手下。他只有24歲,是日本三菱銀行的計算機主管,被殺前一天,他還和朋友度過了一個快樂的假日……
他的冷漠面對死者遺像毫不動容
殺人後的于吉吉表現出了在網上做黑客時的「冷靜」。逃離現場時,他用火柴棍把門鎖堵上,自己拿走了集郵冊,把尋呼機留給朱正。出門後,朱正發現自己原來帶的呼機掉到了作案現場,于吉吉讓他去取,自己則去訂了一張飛往上海的機票。兩人本來約好下午在團結湖公園門口見面,可是等朱正再撥于吉吉的手機時,于吉吉早已關機,踏上了亡命之路。
警方根據遺留在現場的呼機把朱正列爲重大嫌疑人,于吉吉也被從上海招來問訊。面對偵查人員,于吉吉編的謊話簡直是天衣無縫:「我最後一次見朱正是在4月13日。15日那天上午我呼他,說我要出去,讓他別來找我,然後我就去了飛宇網吧。下午我坐飛機去了上海。」
朱正落網後,又躲回上海的于吉吉也很快被抓獲歸案。法院開庭審理此案時,被害人的父母捧着兒子的遺像走上法庭。面對遺像上死者的眼睛,于吉吉一臉漠然。無論是問訊筆錄還是庭審筆錄上,于吉吉沒有對死者及其家屬說過一句道歉的話。
于吉吉的罪行讓公衆出離憤怒了。望京新城的居民、死者生前的同事、同學聯名寫信,要求法院嚴懲兇手。人們眼中的于吉吉已經成爲現代社會高科技下畸形的產物:「第一次犯錯就是殺人,事後還那麼無所謂,這讓人覺得不是人類該有的正常行爲。世人不容邪惡天才。」
他的懺悔把罪惡當成「錯誤」
對於自己的罪行,于吉吉又是如何看待的呢?在看守所裏,于吉吉寫了一封悔過書:
「我和所有青年一樣,有一顆不容置疑的愛國之心,深深熱愛着我們偉大的祖國。我對不起父母,辜負了國家對我的培養,更無顏面對母校。我的理想及我的能力註定我將爲我的母校增光,應對國家有所貢獻,應成爲一個對現代化建設有用的人,但是因爲這次無法彌補的錯誤,失去了報效祖國的機會。
自小到大,我一直是父母及師長的驕傲。國家學制的改革,使一次次榮譽降臨在我身上。三好生、優秀團員、提前大學畢業,這一層層光圈使我對自己放鬆了要求,忽略了對法律知識的學習,現在我懊悔萬分。
在看守所,我和在押人員共同研發了一套網絡安全系統,它能使我國在計算機安全領域有明顯提高,請求法庭給予足夠的重視。此外,我還想寫一本自己成長經歷的書及一本我對計算機病毒程序、黑客攻擊原理的整套理論的書。
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站在這裏,而且還是如此重大的刑事責任。請求法庭對我的問題從輕處理,使我能有更多的機會爲祖國多做一點貢獻。」
這也許正是于吉吉的可悲之處。即使身陷囹圄,習慣了在網上虛擬「屠殺」而無須負責的于吉吉依然把自己的罪行看成是一次「無法彌補的錯誤」,依然把自己看成是「註定要爲母校增光」的天才,並且天真地以爲這可以成爲得到法律寬宥的理由。
當天才與邪惡爲伍,當虛擬的冷血變成現實的殘殺,沒有哪一種法律和公理可以爲之放行。11月初,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以搶劫罪一審判處於吉吉死刑。
他的未來生命進入倒計時
法院宣判後,記者與于吉吉進行了一番對話:
「你現在最想做的事是什麼?」
「想見爸爸。我在法庭上看到他在宣判之前就走出去了,我簡直受不了了。從小到大我沒有看見我爸爸哭過,他一直希望我能成才,可是剛才他那麼絕望地出去了。如果不是看到姑姑和姑父還在下面,我想宣判時我會站不住的。」
「你爲什麼會走上這條路?」
「我不想寄人籬下,我覺得自己有能力,可是又沒有資金。我想建立自己的駭客帝國,這種願望非常強烈。我沒有想到會發展到這一步。」
「設想一下,如果沒有犯罪,你的未來會怎樣?」
「我會成爲一個白領。按照聘用我的公司給的待遇,我想只要兩年的時間,我就可以開自己的公司了。可是現在一切都晚了。」
「你殺人後搶得的物品很少,價值只有4600元,有沒有覺得失望?」
「沒有失望,是後怕。」
「那你爲什麼不去自首?」
「我以爲能僥倖逃過。在上海的那十幾天裏,我的心裏亂極了。」
「你怎樣評價自己呢?」
「我覺得我這人挺隨和的……」
現在,對於吉吉的判決正在上訴期內,如果上訴被駁回,這個網絡天才的生命將進入倒計時。在這段時間裏,我們希望于吉吉能夠對自己的一生有一個新的評價和認識,能夠發自內心真誠地懺悔……
一個網絡天才就這樣毀掉了自己的一生!不可惜嗎?那又能怎麼辦呢?在五、六十年代人們撿到一分錢都會「交到警察叔叔手裏邊」,然而二十一世紀的今天,一個國家精心培養出的網絡精英竟然爲錢去殺人,這難道不值得我們深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