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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恨中長大的革命接班人 (圖)
 
陳向陽
 
2003年10月20日發表
 
【人民報消息】好多學者爭論,爲什麼會有文化大革命?這問題可複雜。包括爲什麼毛澤東要發動文革?爲什麼老百姓那麼積極的投入?爲什麼紅衛兵那樣狂熱?

有的問題對過來人不算問題,本來就該是那樣的!比方說,爲什麼十幾歲的孩子那麼野蠻,打死人都不帶眨眼的?因爲打的是壞蛋!見着壞蛋不打那才叫人弄不明白呢!紅衛兵從小受的是仇恨教育。就像老故事裏說的,母親從小一遍遍的告訴兒子長大了可要報血海仇呀。終於有一天發現了仇人,當兒子的還能幹別的嗎?非上去往死裏打不成。

殘忍是教出來的,從小學就參觀各類展覽:農奴主挖窮人的眼睛,剝人皮作燈罩,拿活人點天燈,知道國民黨抓着共產黨就上老虎凳,釘竹籤子,最厲害的刑法叫「披麻帶孝」。知道地主劉文采把農民關水牢,拿氣筒子往人肚子裏打氣,一直到肚皮爆炸,……剛一聽是毛骨悚然,然後就是恨,恨地主,恨國民黨,恨資本家,向他們報復,而且同樣的殘忍,那是不言而喻天經地義的。誰都沒告訴我們只是一小部份地主國民黨才壞成那樣,劉文采也根本不代表所有地主。(編者注:請參考本刊所載笑蜀記實報導《劉文彩真相》) 這一忽略能造成多可怕的後果直到文化大革命才知道。


憶苦思甜的準都經過培訓
要把天真爛漫的孩子都教育的一門心思想着打壞蛋幹革命可不是三五天就能見效。從小學一年級開始我們就常聽老貧農老工人的憶苦報告。他們準都經過培訓,因爲好些句子每個裏都有,象天下烏鴉一般黑,就是說凡地主資本家財主沒一個好的,「衙門口朝南開,有理沒錢別進來」,意思是窮人受了害別希望靠講理找回公道,「天下窮人是一家」,只有窮哥們還能幫一把,「來了救星共產黨」,接着就是窮人怎麼打地主分田地了。

每次聽完報告就得寫作文,然後老師就表揚誰的作文好。好作文全都是「滿懷階級感情」,證據一般是:「當我聽到楊奶奶萬般無奈拿孩子換了二斗麥子時,難過得流下了眼淚」。誰不想受表揚呢?於是我打定主意下回也哭。不過這可不太容易,因爲我從小就不愛哭 ,從上小學連我爸爸揍我都不哭 ,越揍越瞪眼。這回爲了受表揚必須努力。等又聽憶苦報告時,我拼命使勁,聽到「地主逼債,賣孩子,要飯挨狗咬,確實有點難過,可就是流不出眼淚。心裏可越來越急,快到「來了救星共產黨」了,那可就不能哭了,這回的作業又要完了。終於,我連着急帶難過擠出了兩滴眼淚。然後呢,必須讓同學看見,好作見證。於是我向左轉頭,左邊的同學淚流滿面,根本不看我,再向右轉,右邊的同學也閃着淚眼只往前看,於是回頭,後邊的怎麼也免不了看我一眼吧。等報告完了,我正高興的構思作文,就聽老師說:「今天全班同學都很好,只有個別同學不認真,東張西望」,說着還狠狠地盯我一眼。我頓時渾身發涼:完了,又完了。

除了請老貧農老工人作憶苦報告,還讓我們自己回家受教育。有篇作文「我和爸爸比童年」。我來的快,沒十分鐘就想好了。爸爸小時候給地主放牛,吃不飽穿不暖,還常捱打,後來爸爸參加了八路軍,把狗地主抓住槍斃了。這故事有點太熟,好像聽過。不過沒關係,天下地主一般黑,天下窮人也差不多。我對構思很滿意,只等爸爸點頭認可就能落筆成章。找着爸爸我開門見山:「爸,你小時候淨吃苦吧?」這我有把握,爸說過不只一回,他小時候常受罪。果然,爸爸說是。我馬上切入正題:「你給地主放牛盡捱打吧?」。爸爸納悶,說他沒放過牛。我有點喘不上氣來:沒放過牛?那我的作文怎麼辦呀?爸爸又說他放過幾天羊。我這才緩過來:羊是小點兒,可也湊合了。趕緊問:「地主盡找茬打你吧」?爸爸更糊塗了,問哪個地主,幹嘛打他呀?「嫌你放羊沒放好呀」!爸爸還不明白,說「誰打呀?羊是自家的」。我眼珠子快瞪出來了:什麼!自家有羊?窮人都是吃糠咽菜,全家蓋一條破被子,怎麼能有羊呢?我緩緩神質問爸爸:「你不是說你小時候淨吃苦嗎?」爸爸說是啊,那會兒過年才吃頓白麵,平常連玉茭子面(玉米麵)都吃不上,淨吃山藥(白薯)。我更是又氣又急:那麼好吃的白薯,我想吃都吃不上,他淨吃還說是苦?!我絕望中想起:「你不是說你十幾歲就參加革命了嗎?你打過壞蛋吧」?我琢磨着:給地主放牛那段就算了,就從爸爸當八路軍打日本鬼子寫吧。可爸爸說他在地方上不在部隊上,沒打過仗。什麼叫「地方上」我不大懂,可還不死心:「那日本鬼子來了呢」?我心說,見了鬼子你該打了吧?爸爸說鬼子一掃蕩他們就鑽山溝。「埋伏起來打」?「鑽到山溝裏藏起來,叫鬼子逮不着」。啊?!見着鬼子不打,藏起來怕鬼子逮着?!我氣得快哭了:這也叫參加革命?完了,完了,挺好的作文全讓爸爸給給毀了。

我還抱着希望問了媽媽,「我和媽媽比童年」也行吧?可結果更糟。媽媽說她曾考上了開封女一中,名校,她爸爸,就是那個我從沒見過的姥爺,可高興壞了。我心裏真緊張,舊社會什麼人才能上中學?這佬爺別是地主吧?媽媽說她爸爸是商人:我趕緊琢磨:好人有共產黨,紅軍,八路軍,老貧農,工人......,壞蛋呢,有國民黨,日本鬼子,地主,資本家,哎呀,有當鋪掌拒的,這是商人吧?媽媽又說她爸爸是買賣藥材的。我略微鬆口氣:壞蛋裏好像沒聽說有賣藥材的。媽媽接着說開了,說她在開封有段好日子,她爸 老去看她,給她買好吃的,有醬牛肉,想吃多少吃多少。媽媽回憶的挺高興,沒發現我有多麼迷惑多麼難過:在萬惡的舊社會,什麼人才能猛吃牛肉呢?就連「比蜜還甜的新社會」裏也不行呀,我就特愛吃醬牛肉,可一年也見不着幾回,而且每次剛吃到更想吃的時候就沒了,從來就沒有過「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爸爸媽媽說的和課本里,廣播裏,老工人老貧農還有老師告訴我們的太不一樣了。哪個對哪個錯明擺着!我爲有如此可疑的爸爸媽媽而心情沉重。

還沒到文化大革命呢,我們新中國少年兒童已經裝滿了一腦袋的革命思想,全班,全校,全北京,全中國都一樣,別管男孩女孩農村城市,也別管出身革命家庭還是剝削家庭或是可疑家庭(像我這樣的)。世界簡單極了,一共分成兩個:新社會和舊社會,所有的人也分成兩撥:好人和壞人。舊社會是壞人壓迫好人,好人老作苦工,吃不飽穿不暖,還老挨皮鞭子。後來毛主席共產黨來了,領着好人把壞蛋打倒了,就成了新社會。但是還沒完呢,蔣介石溜到臺灣去了,還在那維持着舊社會。美國,英國,法國之類的資本主義國家也是舊社會,那裏的壞蛋整天花天酒地,好人呢,都在水深火熱之中,就等我們去搭救了。可有一樣不明白:咱毛主席怎麼還不發命令呢?

我們班上大個子同學劉力告訴我們一個祕密消息:快跟美國打仗了!我們激動得瞪眼:是嗎?!劉力一臉的得意:「對美國的嚴重警告不是快到500次了嗎」?那會兒美國飛機老愛侵犯中國領空,侵犯一次中國就宣佈一次嚴重警告。劉力說:「一到500次就要和美國開戰了」!我們高興壞了,比盼過年還急的盼着美國飛侵犯領空。終於有一天,嚴重警告500次了!可是沒開戰。我們一肚子的氣質問劉力。他的臉都急紅了,小聲說好像又改1000次了。我們頓時失望的要哭:1000次?還得多少年呵?有個滑頭滑腦的同學張小丁說他知道爲什麼不和美國開戰爲什麼不解放臺灣。我們趕緊問爲什麼,他小聲說美國有航空母艦,還有第七艦隊,特厲害。我們全同意: 解放軍用木船都能打敗軍艦,電影裏都演了。張小丁卻不服,說航空母艦有飛機有導彈,比魚雷快艇厲害多了。我們全都不信。可張小丁還冷笑着說是。劉力一瞪眼,說那咱們試試,你當航空母艦,我當魚雷快艇,看誰厲害?話沒說完就一下把張小丁的胳膊狠狠的擰到背後,疼得他直冒眼淚趕緊求饒。我們全都心滿意足:還是魚雷快艇厲害。


從小心中就充滿了仇恨的怒火
那是1962,1963年,蔣介石鬧着反攻大陸。福建前線捷報頻傳。炮轟金門,抓美蔣特務。連小學生也參戰,他們的故事上了廣播和電影,叫「英雄小八路」。我們□慕得要死,特別恨蔣介石不往北京派特務。當然我們也知道到處都能有壞蛋,不光是特務,還有階級敵人,比如掐死少先隊員劉文學的狗地主,我們一邊惋惜劉文學一邊有點不明白:爲什麼狗地主能留到今天呢?當初全打死不就沒事了嗎?我們牢記毛主席的教導「念念不忘階級鬥爭」瞪着眼到處找壞蛋。一天上學的路上有個半瘋的老太太??着背書包的就問:「小同學,你在哪上學呀?學校在哪呀?」平時可沒人這麼問,劉力覺得「有情況」:這兒的人都知道學校在哪,她怎麼就不知道呢?是不是特務?我們立刻覺得像:那老太太三角眼,還有大金牙,真像特務啊!於是我們跑到學校一起向老師報告,然後都盯着他,就給一個字「抓」。張老師很嚴肅地想了半天,說同學們的警惕性很好,...... 咱們們先上課吧。我們失望極了。

除了恨壞蛋,我們也愛人民。對敵人像冬天那樣嚴酷,對人民像春天般的溫暖。這可是雷鋒叔叔說的。

有一天早上,還沒開校門呢,門外像往常一樣等着一大羣學生。突然來了位老太太,雖然還是老太太,可一沒三角眼二沒大金牙,戴着箇舊草帽,領着個小女孩,她們都穿的破破爛爛。那是困難時期,我們的衣服上也常有補丁,屁股上補個大圓或半圓,膝蓋上也補兩大塊。可這老太太和小女孩的衣服上補了就太多了,數不清。還什麼色的都有。這種人當時的北京不多見,大概是從農村來的。我們腦子裏不約而同地冒出兩個字:窮人。老太太沖着我們鞠躬:小同學,給點吃的吧,實在餓壞啦。有些學生是一邊吃着飯一邊來上學,手裏還有半個饅頭或火燒之類的,馬上就給了老太太。老太太趕緊給小女孩。然後一邊流眼淚一邊繼續鞠躬:謝謝小同學,謝謝小同學,謝謝大哥哥大姐姐。可那小女孩兩手抓着饅頭火燒,嘴裏滿滿的。噎得又伸脖子又瞪眼,像公雞要打鳴。我們特受不了窮人的感激。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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