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報消息】紐約 — 「那一天他們舉辦活動的時候,我們紐約中美商會當時的會長去中國出差了。一些會員那時候打算推選我做常務副會長,所以當時就由我代表整個商會去參加這個活動,」鍾錦化回憶起初到紐約的一幕。
「當時參加這個活動也多是,現在很多人看起來最親共的一些社團,大概有十幾個社團吧:同鄉會、企業協會、商會。
在我進去坐下來以後,突然有對我比較了解的同鄉會的會長覺得很驚訝,啊,怎麼這個鍾錦化律師今天也在這裏?
我還看到,他們馬上跑過去跟當時在紐約的幾個領事官員說話,而且專門拉到我們聚餐的大廳外面去。我在想他們肯定在講我。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啊,他們肯定在講這個鍾錦化律師在紐約,包括在中國的時候,一直是反黨反政府的,今天這麼一個晚餐會怎麼把他叫過來?」
鍾錦化的出現爲什麼會讓紐約一些僑界大佬如臨大敵?我們從頭說起。
那幾年我就不得安寧
鍾錦化,浙江溫州人,在中國時做過法官、律師,2015年逃離中國。
「我本身是一個從農家子弟考上大學,考上研究生,最後到了法院系統,做法官。在溫州市中級法院成立以來,我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主動辭職的一個人。」 鍾錦化告訴美國之音。
他說:「原來呢,我們覺得法院肯定是很公正,受人很信任的這麼一個單位,但是其實呢,我在這個法院呆了十多年裏,我所在的這個刑事審判第一庭,居然有三批人(法官)在不同的時間被抓起來被判刑。
這也是對我的一種觸動。我在想,在這個法院系統,你本身是做法官的,你爲什麼一定要去貪腐?
2008年的5月8號,我直接就寫了一個很簡單的辭職報告給我們的院長。我說我不喜歡這個工作了,我要去找另外的工作。」
離開法院後,鍾錦化來到上海轉行做律師。因爲在微博上發表敏感言論,他成爲當局的眼中釘。
「2011年年底到2012年年初,這是第一次我在國內的逃亡,」鍾錦化說:「因爲發表了要求開放報禁,實行直選(的微博)。後來他們就要求我這個律師事務所不給我年檢,要把我趕出這個律師事務所,甚至要叫我不要在上海呆了,到別的地方去。
不管到了哪一個律師事務所,當地的公安局、司法局都會跟他們再三地打招呼。這個鍾錦化律師啊,你們應該給他管得緊一點啊。那幾年裏面我就不得安寧,不管是辦案件,還是日常生活,反正是完全沒有任何的隱私,都是被監控當中。」
紅色恐怖來了
2015年7月,中國當局針對維權律師和維權人士展開大抓捕,在20多個省份大規模逮捕、傳喚、刑拘了上百人,人稱「709大抓捕」。
鍾錦化回憶:「當時整個中國,維權律師界或者維權公民界,真的就像籠罩在這種白色恐怖啊,現在應該說是紅色恐怖了下面一樣。
每個人幾乎都是心驚膽跳的。所有那種有辦理過維權案件的律師,包括那些公民啊,不知道哪一天晚上警察衝到你家裏把你抓走了。
我就在微信朋友圈發了一個帖子。我說這幾天整個中國的法治受到了嚴重的破壞。到處抓人、逮人。我說這幾天我住在上海的家裏,如果半夜三更有任何人不打招呼闖入我的家門,我都會格殺勿論。
7月13號下午我發表了這個言論。到了13號的半夜三更,14號的凌晨,真的有一大批當地的警察、國保,甚至可能都有特警出來了。我現在還記得很清楚,在凌晨1點45左右,把我上海浦東的家整個都包圍了。
當時我就在想,我不能再待在中國。如果待下去,那麼很可能我是會被抓起來。所以當時我就準備出去避一避風頭。」
我被親共社團踢出來了
當年8月,鍾錦化帶着家人逃離中國。在海關的嚴厲盤查和他的據理力爭下,終於在起飛前最後一刻登上了赴美的飛機。
初到紐約,鍾錦化加入了當地多個僑團,既有民運組織,也有同鄉會等外界普遍認爲的親共社團。他說自己百無禁忌,只爲了解美國華人的生活。
作爲土生土長的溫州人,他和幾任溫州同鄉會會長起初都保持良好關係,包括前會長、美國紐約中美商會顧問黃根弟。
黃根弟2015年曾擔任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的海外代表。2019年受邀回到中國,出席在人民大會堂舉行的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週年招待會。
美國紐約中美商會的官方網站顯示,該組織是2002年在美國註冊的一個工商團體,在信息交流、商業機會研討的同時,「積極聯絡同胞」,「弘揚愛國精神,促進美中友誼。」
鍾錦化說:「剛開始的一段時間呢,他們也就沒有對我怎麼特別的抵制——你這個人是不是就是一個壞人,或者說是不是就是一個反共的——他們可能剛開始沒有這些印象。但是慢慢的,可能有些人就會反饋給那些外交官員,給那些大一些社團的領導。他們會上網去查鍾錦化律師,谷歌一下這個人是幹什麼的。一看不得了,這個人原來是反黨反政府的,老是接受什麼美國之音啊、自由亞洲電臺採訪的,還公開批評政府、批評黨。
他們看到多了,就會互相就會講了,甚至可能會向中國駐紐約這些領事官員反映了,哦,這個人是個反黨反政府的,怎麼老是跟我們在一起?還一起喝酒,還一起玩?可能慢慢的他們就對我就產生抵制了。」
那次晚宴後不久,鍾錦化收到商會會長的一通電話。
「他說有人反映了,說你經常在網上說我們這個政府怎麼怎麼壞啊,說我們這個共產黨怎麼怎麼壞,甚至還說這個習近平怎麼不行,說蔡英文好,他說很多人都看到。
我們要開一個會,大家表決一下,他說要不要讓你退出去或者怎麼樣啊。我說這有什麼好表決的啊?我說這個是很正常的事情,爲什麼要特別爲這個事情表決啊?
我說我們這個是獨立的社團,怎麼能搞成一箇中共在美國的黨支部一樣呢?我說我個人的政治立場、個人觀點,我公開接受媒體採訪,發表批評,跟我們這個商會有什麼關係呢?但是他們就是聽不進去,最後把我給踢出來了。」
美國《新聞週刊》2020年的一篇調查報道發現,在美國有600多個團體與中國共產黨保持定期聯繫並接受其指令,推進北京在海外的政治、經濟利益和野心。
鍾錦化說:「我這七八年在紐約也都看到了,在美國的很多的這些同鄉會也好,商會也好,這些企業協會也好。他們如果不跟這個國內這些官員,不跟在美國這些什麼總領事啊、領事館搞好關係,想到國內做生意或者說想得到一點好處,他們可能就得不到啊。
甚至說你不是表現得那種很親共的,很愛國的,每次什麼官員來了去舉旗子,去歡迎啊,如果說你甚至還敢批評政府,敢批評這個黨的,那麼他們可能就是讓你出去的機會都沒有啊。
他們爲了得到這些所謂的一點點好處,領事館、甚至領事官員,甚至國內統戰部之類的一些機構,要求他們做什麼,他當然就去做了。批評政府的不好言論,他們還會把他找出來,向他們報告。那你說他們是黨支部也好,是一般的這種親共人員、親共團體也好,他們實際上就是這麼一種狀態。」
中國是一個警察國家
鍾錦化說:「我在中國的時候本身就是喜歡批評,喜歡批判,來到美國以後,當然我該批評還是繼續批評,該講的話我還是會繼續講。
司法局的、國保的,他們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會聯繫到我,警告我,你還有很多的家人在國內,你在外面最好不要講太多,反正各種各樣的這種威脅的方式。對我威脅我本身也沒什麼特別在意的,因爲在國內就是這樣啊。來美國他對我威脅,我也無所謂。你至少不能馬上跑到美國來,把我再抓回去。但是最可惡的就是他對我的家人進行了各種各樣的騷擾和威脅。
上海的這些國保啊、司法局這些人員跑到溫州去,跑到我的父母家裏說我的事情,說我在外面怎麼樣反黨、反政府,說我在外面怎麼樣做壞事。
我父母親也都是七、八十歲的人了,當然他們很害怕的。突然一個陌生人,你說是代表政府的過來的,大家都知道,在中國這麼一個環境裏,大家一看到警察,看到什麼國保、公安的就特別害怕的,每一個人都一樣,中國是一個警察的國家。
當然還有對我一個兄弟姐妹的騷擾,通過單位的領導施加壓力,說你這個弟弟在海外啊,現在怎麼還繼續反黨反政府?最可惡的就是還跑到,我原來在國內還有個女兒,在四川成都西南交通大學讀大學當時。他跑到我女兒的學校裏,去騷擾威脅她,說她這個爸爸在美國怎麼怎麼樣。
我這個女兒當時就被他嚇壞了。每天什麼事都不能安心的幹,好端端的在讀大學的一個女孩子因爲被騷擾,因爲被威脅恐嚇,最後她被休學。
在中國他們就是這樣搞牽連、搞株連。他們通過綁架你的家人,綁架你的兄弟姐妹啊來威脅你,來控制你。」
他們想騙我去香港、澳門
「他們跟我說啊,我們是不是可以談一談?你現在在美國,你是不是可以想個辦法來香港一趟,來澳門一趟,」鍾錦化說。
「他是想把我騙過去,把我抓起來,」他說。「我覺得這是他們最主要的目的,而不是想比如說,哦,是不是可以把你這個人給利用起來,發展起來啊,像在美國的其他一些人一樣,做特務,做臥底。我估計他們對我可能沒有這個信心。
我跟他們說,那你們來美國也可以呀,他說,美國我們不能去,他說你要來香港澳門。那香港澳門,當然他們任何時候他們都可以把我抓起來。」
共產黨是最大、最邪惡的恐怖組織
鍾錦化的遭遇絕非個案, 中國當局騷擾海外異見人士的案例比比皆是。北京這種跨國鎮壓的行徑引發美國立法者的警覺,並誓言做出回應。
6月15日,美國國會暨行政當局中國委員會舉行「來自中國的跨國鎮壓威脅和美國的應對」聽證會。
來自俄勒岡州的美國參議員傑夫·默克利(Jeff Merkley)說:「即使中國當局無法親自接觸到他們的目標對象,他們會以其它方式監控、威脅他們,比如部署間諜軟件,通過視頻電話威脅他們,騷擾他們仍在中國的親屬。 爲了應對這一令人不安的趨勢,拜登政府尋求在美國國內和與世界各國的互動中提升跨國鎮壓問題……」
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毛寧4月在例行記者會上表示,美方惡意炮製所謂「跨國鎮壓」,渲染「中國威脅」,中方對此堅決反對。
鍾錦化說:「我是真心沒想到啊,我在中國受到這麼多的這種威脅迫害打壓,我沒想到我真的來到美國,大家是公認的是世界上最自由、最民主的這麼一個國家,已經發展到這麼嚴重的這種所講的跨國鎮壓,直接對你進行威脅,直接對你怎麼做什麼事。
不了解的人他的根本想不到,你們這些人都已經跑到美國了。怎麼共產黨海如影隨形地跟在你們屁股後面,對你們進行監控,進行打壓?
所以現在在一些公開場合我都直接說了,這個中國共產黨,它已經成爲不僅僅是在中國國內,已經在整個世界上,成爲一種最大、最邪惡、最恐怖的,也是最自私的一個極端的恐怖組織了。」
轉自<美國之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