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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鎔基的無奈
 
吳稼祥
 
2001年4月1日發表
 
【人民報消息】最近讀蘇曉康的《離魂歷劫自序》,最使我驚心的是他描寫的那種「無奈」,那種流亡者的無奈。每年接近「」,就是接近無奈。曾經在「六四」後斷言中共很快就會跨掉的某些知識分子精英,現在已經在談論民主是否真的適用於了。對於曉康來說,「六四」變成了一個米蘭.昆德拉式的「隆起的硬塊」。這「隆起的硬塊」其實就是一種無奈,「人對歷史,人對人自己的無奈」。

尋找「盟軍」

隆起這「無奈」硬塊的,豈止是流亡者,當今中國又有幾個人沒有生活在無奈中?最近,我就從坐在盛大記者招待會上的朱容基總理身上看到了許多高高隆起的硬塊,那些難以消腫的無奈。他的無奈很多,其中一個表現,是他在芳林小學爆炸案真相問題上的囁噓其詞。他的無奈在於,他必須爲他反對的東西辯護,並且必須反對自己曾經爲之辯護的。

三年前,比現在意氣風發得多的朱容基象出征前的將軍誓師一樣,昭告天下:「無論前面是地雷陣,還是萬丈懸崖,我都要義無反顧,勇往直前,鞠躬盡瘁,死而後。」聽起來有滾雷英雄的悲壯,贏得滿堂喝彩。如果要問,誰是地雷陣?我想,在朱容基的眼裏,那些害民坑國的貪官惡吏,肯定就是。朱容基的這番誓言,等於是向他們下的戰書。

出征的將軍必須有兵。人民當然是他的後備軍,但人民是啞巴,他們還需要聲帶。人民的聲帶是媒體,但它被執政黨閹割了,變成了自己的聲帶。朱容基是想把聲帶還給人民的。他一年多前專門視察中央電視臺「焦點訪談」節目組,稱讚他們的節目受羣衆歡迎。「焦點訪談」節目曾經不唱讚歌,專揭瘡疤(當然,是小官小僚的小瘡疤),爲那些求告無門的冤民請命。朱容基並不分管意識形態,卻去視察中央電視臺的這樣一個節目組,分明不是在履行一般的公務,而是在組織自己的「同盟軍」--新聞媒體,共同向政治黑暗面宣戰。他在視察中鼓勵這個節目「要做人民的喉舌」。

既然如此,朱容基爲什麼沒有讓新聞界在芳林小學爆炸案上做「人民的喉舌」,去調查報導事實真相,反而要爲實行新聞封鎖的地方官員打圓場,接受他們「瘋子作案」的觀點?難道真相是官方宣佈的,而不是新聞媒體獨立調查的結果嗎?朱容基這樣做,不是在自己打自己的耳光麼?這正是他的無奈之處,也正是他的上司希望看到的效果。

「黨喉」變不成「民喉」

朱容基提出新聞媒體要做「人民的喉舌」,他可能當時沒有意識到,這就不僅是在向官僚宣戰,而是在向整個執政黨的意識形態宣戰了。在所謂「新聞戰線」,歷來有「黨性」和「人民性」之爭,也就是「黨的喉舌」(簡稱「黨喉」)和「人民的喉舌」(簡稱「民喉」)之爭。「民喉論」雖然時有所聞,但大多來自黨內新聞界的開明人士,也從未佔過上風,有的主張者還被開除黨籍,比如胡績偉和王若水。「黨喉論」則一直是佔統治地位的官方意識形態,特別是在「六四」後,黨更強調「輿論導向」。新聞輿論不僅是「黨喉」,更是「江喉」:江的聲音和吹江捧江的喇叭腔,成了新聞輿論的主旋律。 本來是別人的主力軍,怎麼可能成爲朱容基的隊伍?從那以後,北京新聞界的朋友告訴我,上面有精神,說要增加對XX的宣傳,減少對朱容基的報導。在朱容基訪美期間,XX也在一些阿拉伯國家訪問。中央電視臺新聞聯播把XX的訪問放在頭條,並給他更多的節目時間。朱即使想使用新聞媒體來揭露真相,他也無權這樣做。

「滾雷」與滾蛋

朱容基應該清楚,如果執政黨真像它所說的那樣,其利益與人民的利益完全一致,就不會有新聞的「黨喉」「民喉」之爭;如果兩者利益經常處於衝突狀態,那麼「民喉論」者就站在了黨的對立面,同時也就站在了江澤民的對立面。因爲江不僅要讓媒體成爲黨的喉舌,還要成爲自己的喉舌。

尷尬之處在於,朱本人的權力並不直接來自人民,而是來自黨,甚至來自江的支持。沒有人民的授權,而要爲民請命,必然是有限度的,請多了,只能是先「滾雷」,後滾蛋,這是中國曆代清官的命運;權力來自黨官僚體系,而要反官場腐敗,也必然是有限度的,當整個官場都腐敗的時候,你不僅成了孤家寡人,而且失去了權力基礎;有了這兩方面的限制,給予新聞的自由也必定有其限度。特別是在兩會期間,如果掌握不好「輿論導向」,讓芳林小學爆炸案成爲引爆社會政治問題的導火索,那被「炸死」的就可能是整個黨的統治集團。這是他不能做,他的同僚也不會讓他做的。留給他的,當然只有無奈。

朱容基的無奈,可能是一個英雄的無奈,一個清官的無奈。一個既不甘被官僚機器吞沒,又無力把它洗刷乾淨,還要依靠它生存的清官,除了無奈,還有什麼呢?中國人不就是這樣無奈了數千年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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