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滅者們是肆無忌憚的——用「棒子隊」掩護推土機,直接訴諸赤裸裸的暴力;保護者們是驚恐的——「我們怕。」一位居民在電話裏告訴記者,「北京前老萊街發生的棒子隊夜襲搬遷戶的事我們都知道,我們不敢和那麼強大的力量對抗。我們手裏沒有可以保護自己的武器」;而「體現了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哲學思想」四合院們則死的很難看——「剛才,他們過來了,開着剷車,把您近200年的家和您的鄰院一起撞倒了。那張着大口的鋒利的剷鬥,把一堵堵的牆抓起來,又摔到地上。還有高大的紅門,被撞飛到半空。還有鄰院那棵粗壯的核桃樹,喀嚓喀嚓地響着,撅折了。只半天功夫,那裏就只剩下一地的碎磚了。」一位目擊者給一位遠在海外的四合院的前主人寫信,這樣描述了他「在北京的根」的毀滅(見8月7日《南方週末》)。
同一期的報紙上,還刊登了一份《保護院落死亡名單》。從名單中我們看到,新鮮衚衕、盛芳衚衕、竹杆衚衕、南水關衚衕、東總布衚衕、石雀衚衕……都突然「死亡」了!名列北京市保護院落名單並沒有改變它們的命運,反而加速它們的消失。一位讀者給《中國經濟時報》編輯部打電話表達他的憤怒:「四合院實行掛牌保護之後,他們好象拆得更起勁了。那些開發商連八國聯軍都不如,爲了牟取暴利可以損國家、坑百姓不顧一切,他們罪孽深重……」
沒有了衚衕和四合院,燕山之南的這一片地區可以叫任何名字:紐約、東京、香港、馬尼拉等等,就是不能叫北京!舒乙在他的《拯救和保衛北京胡同、四合院》一文中指出:隨着衚衕和四合院更大規模地被剷平,世界文化古都北京將面臨覆滅的命運。
爲什麼會這樣?一位開發商「坦誠」地說:不這樣我們無法平衡投資。的確,在近二十年北京發生的變化中,商業利益的需要起着「發電機」的作用。從建築社會學的角度看,當社會向市場化、世俗化轉變時,建築必然會從過去更重視具有恆久價值的審美感受,向重視和強調現實的功利方面轉變。但這並不是最糟糕的變化,最糟糕的變化是這個時候政府出於製造政績的衝動,放棄了其對社會、對文化傳統的責任,將自己定位爲房地產商的合夥人,新的工作機制異化爲「規劃聽領導的,領導聽老闆的」。一位四合院的保衛者感嘆道:商業利益和政治權力結合在一起,實在太可怕了!
有人說,北京的命運仍然掌握在我們手中。從長遠來說,這是對的。但在目前我們只能說,北京的命運掌握在政府手中!只有政府,才有能力保衛推土機下的北京!一位旅法女作家說的:「我希望100年後每一個炎黃子孫都可以對別人說:我們是一個有文化的民族。」——但她沒有意識到,100年後的炎黃子孫們敢不敢這麼說,不取決於我們如何「希望」,而取決於現在北京的各級政府怎樣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