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廠第８天就中毒

　　出院前夕，羅茶花再次接受記者採訪。她一臉茫然地坐在省職防院的病床上，默默地低着頭說：「這場災難不堪回首，我這條破命是撿回來的。」１９９８年６月１１日，２２歲的羅茶花被招進深圳南風電子公司———湖南電視機廠的下屬小廠，僅有４０多人。雖然月工資只有４００多元，每天還要工作１０多個小時，但是，羅茶花心裏特高興，因爲丈夫也在深圳做保安，兩人隔三差五都能見上一面。羅茶花在心裏美美地打着自己的算盤：兩口子省吃儉用一年也能省下萬把塊。自己文化不高，打工掙來的錢說什麼也得讓兒子受個好教育。在深圳，讓羅茶花傷心的是３歲的兒子不在身邊，「想起遠在江西老家的兒子，我就想哭。」羅茶花眼睛紅紅的說。然而，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頃刻間粉碎了羅茶花所有美好的夢想，她的人生從此進入一片黑暗。羅茶花在南風電子廠擔任的是電片工及電藍板清洗工，每天都要大量接觸用作清洗劑的三氯乙烯。廠方沒有提供任何勞動保護措施，車間內的通風條件又極差。６月１６日，羅茶花在入廠的第８天，便開始出現中毒症狀：畏寒和發熱。她以爲是感冒，便去買感冒藥吃。可是，第二天，羅茶花的雙上肢、面部、頸部、胸背部、雙側大腿及小腿均出現皮疹，全身腫脹。痛苦不堪的她只得自己掏錢去醫院看病。羅茶花忍着中毒後給身體帶來的巨大傷痛，像往常一樣繼續每天工作１２個小時，治感冒和皮膚病的藥每天大把大把的吃，可是，症狀一天比一天嚴重。７月２７日，羅茶花再也無法上班了，她全身皮膚腫脹發紅，皮疹融合成片，口脣糜爛滲血，滲液，雙眼瞼腫脹外翻，雙側均有膿血滲出。此時的羅茶花不僅行走困難，而且連說話和吃飯都十分困難。羅茶花的丈夫看到妻子病成這樣，默默落淚，他不明白妻子爲什麼在南風電子廠打工才４０多天就病成這樣。爲了節約開支，丈夫決定送妻子回湖南老家治病。臨行前到深圳市人民醫院檢查，一位經驗豐富的醫生告訴他，羅茶花不是生病，而是中毒。這位好心的醫生說，羅茶花不能回江西治療，否則必死無疑，並且很有可能死在回家的路上，屆時廠方將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醫生告訴他倆，廠方必須無條件對羅茶花的生命負責，醫生建議馬上把羅茶花送往廣東省職業病防治醫院治療。７月２８日，羅茶花來到省職防院。每天都與中毒打工者打交道的醫生見到羅茶花體無完膚的慘狀，都愣住了，所有在場的醫護人員都流下了同情的淚水。回憶起當初收治羅茶花入院時的情景，臨床科主任楊愛初說：「那樣的慘狀，所有的人見了一輩子都忘不了，皮膚都剝落光了，再遲來兩天，她肯定沒救了。」

　　廠方拒付２６萬元醫療費

　　省職防院對羅茶花進行全面檢查，結果發現羅茶花不僅全身皮膚剝落，高燒３９．５℃，而且肝受損，肺部感染和心衰竭。在住院期間，羅茶花一度中毒昏迷，省職防院的醫生又一次把她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羅茶花沒有想到，她入院治療一住就是兩年，而且欠下省職防院２８萬元的醫療鉅款。羅茶花住院期間，南風電子廠起初不同意羅茶花爲職業中毒，但面對省職防院的職業病鑑定書和有關方面的說服工作，最後支付了１１萬元的醫療費用。然而，南風電子廠此後就表示「再也沒有能力支付羅茶花的醫療費用了」。其理由是南風電子實業公司是內聯企業，湖南電視機廠的下屬機構，法人代表系該廠廠長。目前，該廠欠債２億多元，已全面停產，全員下崗，面臨破產。在這個特困企業裏，連職工每月１５０元的基本生活費都無法保證。１９９８年１１月，湖南電視機廠將深圳南風電子廠轉讓給紅星光公司，資金悉數提走，而其中的部分設備卻被湖南省長沙市芙蓉區人民法院查封拍賣，因爲電視機廠欠下交通銀行３００萬元的債。如此一折騰，南風電子廠成了一無房產，二無資金，三無生產機器設備的「三無公司」。羅茶花的丈夫爲了追討醫藥費已經記不清楚在南風電子廠的門口徘徊多少次了，當他抬頭望見廠門口的那塊牌子已改成「紅星光公司」時，他怎麼也弄不明白南風電子廠會在一夜之間消失了。爲了挽救羅茶花的生命，省職防院一如既往地給羅茶花用藥和打針，兩年下來，羅茶花共花去醫藥費３７萬多元。由於使用激素，羅茶花感染上了繼發性糖尿病，因此必須終身使用藥物來治療。爲了追討藥費，省職防院曾數１０次用電話與湖南電視機廠交涉，但每次交涉的結果均是：沒錢！１９９９年６月１２日，湖南電視機廠形成一份書面材料《對羅茶花同志中毒住院期間醫療費用支付有關說明》，在這份《說明》中，湖南電視機廠表示「無賴帳的本意」，「拖欠貴院的醫療費用一時無力償還，只能另擇其法，實在抱歉。」對此，湖南電視機廠提出了三點處理辦法：一是企業破產後優先支付；二是企業若有經濟轉機，首先支付；三是政府給予特困減免。針對湖南電視機廠的「還款計劃」，省職防院表示十分不滿，並提出了三個「假如」：假如湖南電視機廠沒有破產，假如此廠的經濟沒有轉機，假如沒有政府特困減免，那麼，湖南電視機廠這２６萬元的醫療費是不是就要無限期地拖下去呢？

　　無奈出院仍對醫院心存感激

　　鑑於湖南電視機廠不支付羅茶花的鉅額醫療費用，省職防院多次與羅茶花夫婦協商出院問題。在萬般無奈之下，羅茶花夫婦在省職防院《住院病人羅茶花出院情況備忘》上簽字。在這份《備忘》中明確提示羅茶花「經治療後三氯乙烯剝脫性皮炎痊癒，但患者繼發性糖尿病未愈，如無合適治療，患者隨時有生命危險。」對２６萬多元的醫療費用，《備忘》中寫道：「院方保留對患者及其家屬追討所欠醫療費用的權利，患者及其家屬有償還上述所欠費用或向湖南電視機廠追討所欠費用的責任。」≈胺澇罕Ａ糲蚵薏杌捌浼沂餱誹鄭玻鍛蚨嘣攪品延玫娜κ翟誆皇鞘≈胺澇旱謀疽猓寐薏杌ǔ鱸閡彩翟謔淺鮎諼弈危蛭魏我患乙皆憾疾豢贍莧靡桓齪廖拗Ц賭芰Φ牟∪順て謐≡諞皆海源耍≈胺澇罕硎臼忠藕叮薏杌ㄈ勻歡允≈胺澇盒拇娓屑ぁＢ薏杌ㄋ擔骸拔沂指屑な≈胺澇憾暈醫械娜說樂饕寰戎危皇欽飫鐧囊交と嗽倍暈藝餉春茫以緹筒輝謖飧鍪瀾緦恕！?

　　誰對中毒者的生命負責

　　羅茶花出院後是不是隻能白白等死？２６萬多元的醫療費到底該由誰來支付？湖南電視機廠是不是可以用「特困企業沒錢」的擋箭牌把支付２６萬多元醫療費用的責任推得一乾二淨？爲此，記者採訪了民生律師事務所律師蔡偉。蔡律師說，２６萬元的醫療費用完全應由湖南電視機廠支付，省職防院可以動用法律手段要求湖南電視機廠支付，當然也可以向羅茶花及其家屬追討，再由羅茶花向湖南電視機廠追討。南風電子廠的房產有沒有變賣有待進一步調查，如果沒有被變賣而只是玩了個金蟬脫殼之計，那麼有關人員難以逃脫相關法律的責任。蔡偉律師說，至於羅茶花終身醫療費和身體損害的賠償費問題，她可以依據法律起訴湖南電視機廠。如果湖南電視機廠已破產沒有支付能力，那麼，羅茶花尚有兩條途徑來延續自己的生命：一是和廠方一道向社保求助，二是通過慈善機構來解決。記者問蔡偉律師：「如果湖南電視機廠確已破產而無支付能力，而社保又不願伸出援手，慈善機構也沒有表示，羅茶花是不是隻有死路一條？」蔡律師回答：「是的！」他說，從羅茶花的個案可以看出，我國的社會保障系統確實存在不少問題，勞動者的生命得不到保護，相關法律也相當滯後。誰來保護打工者的合法權益和生命已成爲當前不容忽視的一個社會問題。作爲一個法律工作者，他願意無償爲羅茶花提供法律援助。(http://renminba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