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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馬屁詩」最快翻車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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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呦鹿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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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報消息】要說鄙國盛產之物,「馬屁」當位列前席。此中「學問」,博大精深、源遠流長。而馬屁中的佼佼者,則莫過於「馬屁詩」。
本來,馬屁詩往往在酒桌上誕生,寫的人、被寫的人,心照不宣,推杯換盞,你情我願,賓主盡歡,不出房間的話,對社會也沒啥危害。甚至,兩隻癩蛤蟆在井底的爛泥坑裡抱團呱呱吹泡相互鼓勵,也算是豐富了一個地方的物種多樣性,多少有些益處包含其中。
不過,馬屁詩容易翻車。
比如,9月19日7:26,某公眾號剛剛給貴州獨山縣縣委書記發表了一首《擎旗獨山新篇——李書記亮獨山吟》,並配發長文《負債400億的「鬼城「奇跡:李景寬如何用「鐵腕+柔心」讓貴州「南大門」獨山縣浴火重生》。
《擎旗獨山新篇》
——李書記亮獨山吟
黔南春雨潤芳洲,受命臨危展大猷。
債峻千鈞方整化,村興萬象共新謀。
躬身履跡民情暖,揮幟雲開政令流。
兩載攻堅開廣宇,獨山碧水載行舟。
結果,兩個半小時後,10:04分,貴州省紀委監察委網站公眾號推送消息:獨山縣委書記李景寬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貴州省紀委監委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官網公布還早4分鐘,是10:00)
這個案例,堪稱史上「馬屁詩」最快翻車案。現在回頭看那配文,也很有趣味:
將獨山從絕境拉回新生,他代表了貴州幹部的「升級版」,他的故事,是基層治理的「教科書」,李景寬,這位53歲的「福泉驕子」,用行動證明:一個好書記,能點亮一座城!
文章中佐證這一結論的證據是:「2021年,他赴廣西考察後,迅速推動獨山經濟開發區轉型,兩年吸引投資超百億,新增就業5000餘個。獨山從『空殼』變「聚寶盆」,經濟重現活力。」
一個負債400億的山區縣,年財政收入不過10億,不算利息,全部收入用於還債也要40年,來了一個新縣委書記,去了一趟廣西就打通任督二脈,在當前經濟大環境下,兩年吸引投資超百億,新增就業5000餘個……
你信嗎?如果是事實,如果是我來寫,一定會展開來寫。但原文似乎就寫了這麼一段。
詩裡說「債峻千鈞」,400億負債,倒成了書記的背景板。
有意思的是,一天之後,21日早7點,該公眾號又推出了一篇文章《貴州獨山縣,連續四任縣委書記的「魔咒」》:「獨山是鏡子,折射全國小縣城的隱痛」。而且同樣推出一首詩:
《獨山四令•墮貪淵》
獨山四令接相傳,權利浮沉各逐緣。
債海百年民泣血,囹圄十載罪聲連。
山川本可清風渡,仕路何因濁浪旋。
莫道天心常不報,青天自有正光懸。
有兩萬人閱讀了它。也算是輿論生態的一種。
4任書記,400億債務……獨山的老百姓,太難了。我們都熟悉《大明王朝1566》裡的一句台詞:「再苦一苦百姓,罵名我來擔。」本來我們已經覺得這句話已經是官場某種流派的極致了,但如今有些人呢?「再苦一苦百姓,而且你們還要給我寫詩說漂亮話」。長江後浪推前浪,它還升級了。
不過,作為深度文字閱讀與寫作者,我倒也發現了一個規律:但凡出現「馬屁詩」的地方,接下來99%會出「故事」。
比如說,2020年2月2日,YQ期間,我寫了一篇文章《「縣委書記眼中血絲,已織成了迎春的花卉 」 | 吏治崩壞,就是從這類謳歌開始的》,介紹了湖北浠水縣一位幹部的長馬屁詩。其中一段,大家感受下:
你看,縣委書記、縣長眼裡的血絲
已織成了迎春的花卉
你看,鄉村社區的黨員、幹部眼袋下的「黑暈」
陶醉了大別山頭的雲花
看得石碾流淚,林風兒銷魂……
……
就,蠻銷魂的。我當時寫了一句話:「把正常基本工作當作政績誇耀,甚至把劣績當做政績邀功,真是恬不知恥。」 因為我注意到一個事實——當時的浠水縣,正和另一個縣剛剛被點名「落實疫情防控主體責任不力」:
「存在防控措施不到位,宣傳發動群眾不夠,少數黨員幹部疫情防範意識淡薄等問題,暴露出兩地黨委、政府在貫徹落實黨中央決策部署和省委、市委工作要求上工作不實、作風不實,形式主義、官僚主義問題突出。」
可見,馬屁詩的出現,是一個地方吏治敗壞的信號。
還是浠水縣,現在是2025年9月,距離我上次文章5年半了。9月5日,我接到一位浠水讀者老李的來信,感覺他遭遇了不公,而且長期得不到糾正,但我也沒有多餘精力去寫作它,就發了一篇《有朋友能聯繫上浠水縣主要負責人嗎?》,希望走一點捷徑。托讀者朋友們的福,很快聯繫上了浠水縣委書記和當地一些部門的負責人,並把資料轉了過去。9月6日得到回覆說:領導很重視,一定把事情妥善處理好,「老李更是可隨時約見浠水任何相關領導(包括書記、縣長)直接反映訴求。」
我一看對方態度這麼好,就放下心來,同意立即把推文刪了,並請老李直接去和縣裡負責人反映問題。不想,前天(20日)我問老李進展,他說:「9 月11號我發信息給縣委書記求見,沒理我,週一、週二、週四微信中叫事務局長約見沒反應,昨天我給書記發信息還是沒回我。」今天,老李去北京,路上被「勸返」,我寫稿的這個時候,他還在車上,應該快到家了吧。
我想,我大約是錯了。我錯就錯在,寫不出浠水的大詩人們那樣的傑作,發現不了「縣委書記眼中血絲,已織成了迎春的花卉」,感受不到浠水幹部的黑眼圈已經「看得石碾流淚,林風兒銷魂」,卻期望人家能聽進去我的話。
果然是一點捷徑都走不得。
也許無法同頻的人注定無法同頻吧。相逢的人會再相逢,而陌路人永遠陌路。
那麼,我們有沒有好詩呢?當然是有的。如果說中國真的有現代詩詩人的話,穆旦一定是排在第一的那位。比如他晚年的《冥想》:
把生命的突泉捧在我手裡,
我只覺得它來得新鮮,
是濃烈的酒,清新的泡沫,
注入我的奔波、勞作、冒險。
仿佛前人從未經臨的園地
就要展現在我的面前。
但如今,突然面對著墳墓,
我冷眼向過去稍稍回顧,
只見它曲折灌溉的悲喜
都消失在一片亘古的荒漠,
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
不過完成了普通的生活。
這是好詩。但,我相信那些盯著/想像著「縣委書記眼裡的血絲」的大詩人們,永遠不會喜歡它,因為他們根本讀不懂,或者不願意去讀懂它。畢竟,「迎春的花卉」們所心心念念的,都是和官帽們在一起,天然排斥穆旦這種「普通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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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網址: http://www.renminbao.com/rmb/articles/2025/9/24/92490b.htm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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