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报消息】嗜血武斗和血醒屠杀后的1969年早春,我正被黄岩县的革命派规轨在黄岩县香料厂画毛泽东油画。 一清早,我刚爬上脚手架,给《沁园春——雪》(毛泽东在中南海边的全身像)上光。所谓上光就是在露天的油画上刷清漆。此时,朋友汪洋来看我。汪洋来头不小,喊着、嚷着非让我下来不可。但刷清漆,是个不能息手的活,汪洋声声、吼吼和嚷嚷,让我不得安宁。 我只得放下油漆罐,爬下脚手架,汪洋一把抓住我沾满油漆的手,紧握着,兴奋异常又说不出话来。他盯着我画在铁皮上毛泽东在中南海边的全身像发呆,半响才喃喃告诉我,中午一定到他家用餐。他环顾四方后,又抑制不住地对我耳语:“你猜猜我父亲在哪里?”,立马又回答:“我的父亲在墙上。”,我有些茫然,不知所言何意?汪洋是黄岩县城建局的绘图员,也算是我的同行吧,出身为孤儿的汪洋,三十年代,被一个跑单帮的农民从上海领养,家住黄岩十里铺。 中午,来到他位于青年路电影院前的约十个平方的小阁楼。他的夫人俞荪燕已在门口等我,我跟着她上楼,看见楼道边张贴着多幅《沁园春——雪》毛泽东的全身像,汪洋则穿上一件藏青的长呢大衣,在通道的一头正对我频频点头。“正学,我的父亲在墙上!”,他仍只是一再重复着这一句让人非解的话。 环顾内墙上,已贴满了各种姿势的毛泽东像。他的夫人小俞告诉我,昨天,有《解放日报》记者和县革委会的人找他谈了话,他说他还被抽走了一管子血,回来疯疯颠颠地只会说一句话:“我的父亲在墙上!他正被验正是否是毛主席三几年在上海丢失的儿子?”,小俞叹了口气,又沉重地问我:“要是真的怎么办?我家是地主成份,中南海我是去不了……” 我总算明白过来,看着墙上有穿军装招手的毛泽东,有高瞩远瞻的毛泽东,还有穿着浴衣昂首叫“不怕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的毛泽东;还有大小不一的标准像。汪洋拉紧我,让我跟他从左边瞧瞧,又从右边瞧瞧,他说:“标准像上的毛主席,眼珠总盯着他转,因为他是毛泽东亲生儿子。”他后退几步,拉直常青色长呢大衣,两手往凸鼓的肚子一捺,追着问我:“像不像?”。我退后几步,眯着眼睛注目凝视,斩钉截铁地说:“像,就是你的个子矮了点。”“我遗传母亲杨开慧。”汪洋斩钉截铁地回答我。 “正学,毛主席是革命导师、革命舵手,毛泽东思想战无不胜!毛泽东的话,一句顶一万句……”他举起小红书(毛语录)上下窜动着念念有词: “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万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岁!万万岁!万万岁!” 汪洋张狂了半天,突然嗫嚅着问我: “正学,我怎么跟得上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 “用轿车在后边紧跟,你是太子,是天生的革命接班人。” “正学,江青能认我吗?我可是杨开慧生的?” “……”我可回答不了这个难题。 兴奋过一阵子后,汪洋是毛泽东的亲生儿子,在小小的黄岩县城,已是公开公秘密。 两个多月过去了,在黄岩人民医院我遇见了他的夫人,小俞说:“汪洋不肯吃药医病,你快来劝劝他。”,我跟着小俞进了门诊室,见汪洋手亦舞之,脚亦导之,他边唱边喊,指着医生护士狂叫:“药,我不吃,你们别想毒死我,我的父亲在墙上,等我跟上了毛泽东,战无不胜,看我这么法办你们……砰,啪啪!”。 我只好帮俞夫人把汪洋边哄边劝拉回十里铺。快到家时,小俞对我说:“家里还住看一个女病友,是汪洋从医院带回家的‘神经病’,同病相怜,他们都说医生要害死他们,都不吃药。” 进了他们在十里铺的老屋,一个菜色脸蛋的年轻女子从门缝里伸出头来说:“我是贫下中农,她是地主囡,我要跟着汪洋去中南海;她,去不了。” 我劝汪洋:“要耐心等待,验明正身需要时间,你看现在都焦虑出毛病来了。”“毛主席大儿子也有神经病,这是遗传。”我佩服汪洋还有这么一点自知之明。 《解放日报》的记者的调查和验血的结果,如泥牛入海,有去无回。在漫长的等待中,汪洋觉悟了,是江青害的,他开始咒骂妖妃不得好死;汪洋清醒了,是王洪文做太子了;他,天天叫着:“锵!锵!锵!手执钢刀把你砍。”。后来毛泽东老了,病了,死了;后来江青判了,关了,上吊了;汪洋憔悴了,病重了,弥留之际,他始终没有忘了要紧跟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汪洋是否是真龙天子,成了永远的迷。 无独有偶,二十八年后的一九九六年,我在北京又遇到毛泽东的私生女。 毛泽东的私生女姓姬,是民运圈内一个名人的发妻。那个时候,她丈夫羁狱,而北京正传阅着两本书,一本是《毛泽东的私人医生回忆录》,另一本是《毛泽东和他的女人们》,毛泽东的荒淫无耻成了国人的共识。而姬女士的姨正是三○一医院的护士,因此,姬女士说:“我见过我姨有毛泽东亲笔书写的毛诗,毛主席怎么可能将它随便送给一个小护士呢?我姨一定也被老毛他宠幸过。” 姬女士又说:“我姨怀孕了,偷偷生下了我后,就送安徽老家交她姐姐领养。”姬女士接着说:“她姐就是养我的妈,我长到二十多岁后,姨把我领回北京,我姨对我特好,不是亲生的,不是她和毛主席情感的结晶,她会对我这么好吗。”姬女士还说: “毛主席是风流才子,你看看那两本书,现在北京地摊上到处都有卖的。”姬女士最后说:“我就是毛泽东的私生女,你看像吗?” 我说: “像!毛泽东当年搞民主,后来闹革命,做了太上皇;你也搞民主,嫁个老公是明日之星。”我又说:“如果我是毛泽东亲生的儿子,我都会深感耻辱,因为,我的血管里流着这个混世魔头的血。毛泽东夺取政权,就做了中国皇帝,在他的私人医生李志绥的回忆录中,老毛丧尽人伦,如果我竟是他私生孽种,我会无颜见人!” 姬女士说:“我只是说说而已……” “毛泽东的私生女”后来漂洋过海,去了意大利,我愿再次见到她时,她会告诉我:“中国还不如斯巴达克斯时代的角斗场!” 作者为画家、作家,独立中文笔会会员,居中国 转载<观察>(略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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